【讀些。寫些】《大江健三郎 作家自語》
總是給自己一些任務,今年或許是「大江健三郎」年,去年應該是「是枝裕和」年。
讀了這本以訪談方式紀錄的書,不僅大江先生回應許多個人執著的生活想法,並給予讀者宏觀的文學看法,採訪者尾崎真理子也飽讀大江先生著作,問題直導核心,令人欽佩。
以下為部分抄書:
・從母親那裡得到的《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中,有這麼一段情節-當哈克懷疑朋友背叛了自己時,就會毅然決然地說:「那麼好吧,就讓我下地獄去吧!」在我的心目中,這句話早已成為一句座右銘。當自己被迫面對某種艱難的抉擇時,就會選擇艱難的一方,而且絕不後悔,義無反顧,同時在心裡對自己說:「好吧,就讓我下地獄去吧!」
・三島由紀夫等人相信,自己從一開始就是完成度很高的作家,具有向社會表明「我就是這樣的人」的力量,將從一開始就具有很高完成度的風格顯示於社會。我覺得那樣的人是早熟的作家。在我的理解中,文學就是「如果朝那個方向掘進會很有意思」這麼一種感覺,而且認為這是必要條件,因此,在了解到「自己有必要如此前進」的基礎上進行創作活動,這是事實。但我卻沒有自信,不曉得讀者或社會是否會充分接受自己如此摸索而行的成果,沒有那種「認為自己已經充分具備了條件」的自覺。
・我之所以對愛德華・薩伊德那樣熱衷於巴勒斯坦問題的文學理論家」文化理論家報有親切感,是因為他將自己定位為「流亡者」。身為巴勒斯坦人,他淪為失去故鄉、從故鄉被放逐出來的流亡者境地。「失去了故鄉的流亡者,將永遠無法安居,只能面向中心,一直保持著批判的力量。」他極為明瞭地這麼說,並如此從事著他的工作。
・年輕的時候,也會持有某種悲嘆的感情,但那是一種粗野的東西⋯⋯上了年歲後便會意識到,那種東西卻變成了非常安靜的悲嘆—的看法。
・薩伊德在書中表示,人到晚年之後,無論悲傷也好,憤怒也好,對於人生及世界的疑惑也好,能夠以猛烈的勢頭調整這一切,面對這一切,並推進自己工作的人,是藝術家。
書指的是《晚期風格On late Style》。
・四十多年來的每天夜晚,我把用毛毯包裹兒子當作是一天裡最後的工作。
・鄉愁最終轉變在故並非指向過去,而是指向未來的動力,這種動力創造了文學。
・我一直將布萊克與自己的人生結合起來進行閱讀,因而他的詩歌,便與我人生的根莖樹幹發生了密切關係,我便擁有了兩者相互滲透的各種經歷。
・我從具有權威並壓制孩子的父親形象中獲得了自由,因為父親很早就去世了,那還是在我九歲的時候。父親是個說話不多的人,總是埋首於自己的工作。
・我時常發現一些和我頗為相似的人。他們在社會上獲得了種種成功,以前卻沒有受到來自父親的教育,或沒有因為大學制度而接受教育,他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而生活,選擇自己喜歡的老師並獲得知識,與自己喜歡的那類型女性結婚,一直如此自由地生活和工作。他身上還殘留著孩子氣,難以成為大人,他希望在不與權力發生關係的情況下生活,甚至連父親這個權利也不願意擁有。這種人正是我所喜歡的,而武滿徹就是這類人。
・我認為真正的詩人,是在他存活期間,以語言來表現對「生活下去」本身做出結論的人。
・所謂「難以言說的嘆息」,就是那種語意不甚清晰的、呻吟之聲般的話語。我也有這種情況,在與光一同生活期間,感受到一種自己也不甚了解的恐懼和悲哀。為了不被這種情感所壓倒,我便會自言自語,這好像就是我的「難以言說的嘆息」。
・在寫作這種小說讀過程中,我一直感覺到自己在肉體的現世與精神的靈魂之間往來搖擺。葉慈曾寫過一首題為〈Vacillation〉的詩歌,將人們的存在狀態比為一株樹。這樹有一部分濃綠繁茂—那是肉體及現實,還有一部分正在燃燒。
・好比廣島、長崎的原子彈爆炸受害者,可以說他們從底層頑強弟隊和體制進行了抗議,而我則想要在最低限度上也加入這些抗議運動。身為一個最沒有力量的人,我一直這麼作著努力。
・我仍經常想起蒼老的鈞特・葛拉斯與蒼老的米蘭・昆德拉那種生動的、在幽默和悲痛中沈思的表情。這是兩個背負著巨大時代創傷的偉大人物。在這個世界的不同場所,我們生活在同一個時代;在各自不同的場所,我們度過了自己的少年時期,在青年、中年、壯年和老年時從事著工作。我想像著,在如此生活的過程中,將自己內心經受過的傷痛,深深鐫刻於肉體之上的,不就是小說家嗎?這些作家飽含著多麽痛苦的經歷和感受呀?
・小說家以及像我這樣以手寫方式寫作的人,填滿那每頁四百字的稿紙,是我們每天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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