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遺稿集》卡夫卡寫在小冊子的遺稿

因為前往布拉格旅行,把幾年來讀的卡夫卡與我的腳程、行程、布拉格老城路線全部交融在一起,我試圖把卡夫卡在書中描述的情境立體化,躍起紙張,讓我可以點與點、字與字互相結合。這本《卡夫卡遺稿集》是在回國後無意間發現的,就在回國後隔月出版,恰作為我延續閱讀的文本。

卡夫卡(1883-1924)為奧匈帝國/捷克的作家,一生大都在布拉格,原生家庭(尤其是父子關係)對他影響巨大。

他知道寫作需要有長時間獨處的時間,密度工作會剝奪了這些靈感聚集的機會,甚至婚姻生活都讓他有點擔心,因為一旦結婚,工作就無法任性地拋棄。

孤獨對卡夫卡而言是有其必要的。

他非常喜歡與好友馬克斯‧布羅德在工作後的午後,一起散步聊天,兩人也喜歡到處旅行,所以當卡夫卡過世後,家人很放心把他的遺稿交由馬克斯‧布羅德處理,馬克斯‧布羅德也整理了兩人的日記、並詢問卡夫卡的母親,以相互對照,詳盡紀錄這位影響後人的作家其一生經歷的事件與作品。在《卡夫卡傳》一書中,馬克斯‧布羅德描述大學見到卡夫卡:

乍一看去,卡夫卡是個身體健康的青年,公認是特別沈靜、觀察力敏銳、性格含蓄的人。

《卡夫卡遺稿集》皆收錄於卡夫卡生前八本藍色八開筆記,卡夫卡過世後,馬克斯‧布羅德保存並做整理與出版,這些記在筆記本裡的小品,像是戲劇的某一場景,等待著拼湊起巨作。

以下為閱讀抄寫的部分。

〈橋〉(1916-1917/33-34歲,於黃金巷創作)

我曾僵硬且冰冷,我曾是一座橋,橫亙在一處深淵之上,足尖踮在此岸,雙手頂住彼岸,我以黏土的碎塊將自己牢牢黏住。裙子的下擺在我的兩側飄動。鱒魚群聚的冰冷小溪,在深處潺潺地流。(p.51)

橋啊,伸展吧,屹立吧,沒有欄杆的橋梁啊,請撐持那些信賴你的人,將他們腳步的不安不知不覺地驅走,若他搖晃,你要挺身而出,像山神一般將他拋上岸。(p.51)

〈獵人格拉庫斯〉(1917/34歲,於黃金巷創作)

一開頭便有許多場景,讀者的雙眼要跟著卡夫卡的筆桿迅速移動,你也可以想像他們都在同一個舞台上。

・兩個男孩坐在堤岸的矮牆上玩骰子。紀念碑的石階上,一名男子在揮舞著劍的英雄陰影下讀報。井邊有個女孩用木桶打水。一名水果商販躺在他的貨物旁邊,望著眼前的湖水。透過門窗的許多隙縫,可以看見酒館深處有兩名男子在喝酒。(p.53)

〈敲門〉(1917/34歲,於黃金巷創作)

原以為是描述戰爭事件,但後段農舍的環境卻讓人覺得是否因為卡夫卡養病中,對自己狀態的絕望感。

・「這個男人真可憐。」毫無疑問,他這番話指的不是我當下的處境,而是即將發生在我身上的事。那房間看起來不像農舍,更像是一間牢房。巨大的石磚,灰黑色、空蕩蕩的牆,一只鐵環嵌在牆上某處,屋子中央擺著的,約莫半是木板床,半是手術台吧。(p.60)

我是否還能夠呼吸監獄之外的空氣?這是一個巨大的問題,或反過來講,若我還有被釋放的希望,這才會是一個巨大的問題。(p.61)

〈中國長城建造時〉(1917/34歲,於黃金巷創作)

文內提到領導階層與線上工作的工人們執行作業心態上的差異,曾在工人意外事故保險所上班的卡夫卡,工作內容為研究預防事故,分類提點處於各種危險當中行業要小心、病協助受傷的工人寫保險單等業務,讓他對於工安問題特別在意,或許比較站在工人的立場思考,在布拉格「卡夫卡博物館」中,還展示一份1909年,卡夫卡寫機械引發事故的預防措施。

那些終於成為修建工程領導者的人,即便只是最低階的,也確實令人尊敬,他們是針對建築進行許多思考的人,而且這樣的思考不會停止,當他們讓第一顆石頭埋入泥土的時候,便感到自己與整個建築共生在一起了。(p.65)

對於較低階的、精神層次遠高他們表面上執行的微小任務的人而言,就必須以不同的方式對待了。譬如,不能將他們安置在離家數百里、無人居住的山區,讓他們經年累月地推砌一塊又一塊的石頭;這樣勤奮工作,即便終其一生也達不到目標的工作,會使人無望,並且使他們感到絕望,尤其認為自己之於工作愈來愈沒有價值。(p.65)

人類本來就本質輕率,天生像揚起的灰塵,無法忍受枷鎖;若是他給自己戴上枷鎖,他就會很快地開始扯開它,將圍牆、鎖鏈與自我,往四面八方撕碎。(p.68-69)

〈箴言錄〉(1917-1918/34-35歲)

〈箴言錄〉寫於1917-1918年,1924年部分刊報,1933年出版。這與日本文人芥川龍之介的〈侏儒之語〉相似,〈侏儒之語〉於1927年出版,為芥川龍之介35歲時所寫,而卡夫卡亦在34-35之間寫下〈箴言錄〉。

在《卡夫卡 三重協奏曲》亦收錄〈箴言錄〉,只是譯者不同,閱讀上仍有些差異。

52.在你與世界的戰鬥中,你要協助世界。(p.107)

59.樓梯的一階並未因為眾人的踩踏而深陷凹陷,從自身看來,不過是木頭寂寥地拼湊而已。(p.109)

67.他追著事實跑,像一名溜冰的初學者,反正哪裡禁止溜冰,他就去那邊練習。(p.111)

87.信仰就像斷頭台,那麼重、那麼輕。(p.115)

〈有關律法的問題〉(1920/37歲)

很可惜地,我們的律法並不是大家都知悉,這些律法是少數貴族群體的秘密,這些貴族統治著我們。我們相信這些古老的律法將被好好遵守,但是,被我們不知道的律法所統治,實在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p.136)

〈關於譬喻〉(1922/39歲)

許多人埋怨,智者的話語總是譬喻一場,日常生活中根本用不上,而我們擁有的僅是日常生活。(p.171)

〈巢穴〉(1923/40歲)

在洞裡的生物,生活在穴中,文中精細描繪通道、堡壘、空間、出入口,感覺像是卡夫卡自己生活在布拉格,困在舊城區,要有自己防禦、狩獵、儲糧、整修等生存之道。讀完後,會發現這是一隻會一直一直工作的生物吧!

正是因為謹慎小心,我應該要有個可以馬上逃跑的路線,但那是不可能的,正是這樣的謹慎小心,時常讓生命付出冒險的代價。(p.183)

好幾次,我因為身體疲累不堪而絕望地想放棄一切,我的背翻來覆去,一邊詛咒巢穴,一邊拖著自己的身體爬出去,讓巢穴的大門敞開。我當然可以這麼做,因為我再也不想回去了。過了幾小時,或者幾天,我就後悔地回去了。(p.187)

匱乏帶來更大的貪欲,而後,貪欲戰勝理智,並且專制地改變了我們原先的抵禦計畫,最後讓貪欲得逞。(p.192)

在家中生活的時候,我甚至會避開通往出口的通道,讓自己別走到通往外界的最後一條分枝,在那裡走來走去並不容易;因為我設計了各種蜿蜒曲折的通道;從那邊開始就是我的巢穴,那時候我根本不敢寄望它能如期完工,我在這個角落,抱著半遊戲的心情,在建造迷宮當中初次揮灑工作的愉悅。(p.192)

喚醒我的是一種微弱得難以聽見的嘶嘶聲。我馬上明白是那隻小蟲,因為我對牠的愛護與疏於監督,於是牠就趁我不在,不知在哪裡鑽出了一條新路。這條路跟某條路相毗鄰,空氣從那邊透了出來,連帶那嘶嘶聲也被我聽見了。這群小蟲真是孜孜不倦,牠們的勤奮真是煩人。(p.210-211)

延伸閱讀:

《沈思》卡夫卡的第一本書 

【讀些。寫些】《芥川龍之介短篇選粹》輯三 小說☓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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