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舞會》十九世紀法國的貴婦生活

讀了波特萊爾(1821-1867)的《巴黎的憂鬱》,他寫十九世紀中葉巴黎的模樣,引發我好奇巴黎各種面貌。拿破崙三世在十九世紀中葉1853年,委託奧斯曼(Georges Eugène Haussmann)進行巴黎的都市改造工程,完成現在巴黎放射狀街道設計,他擴大鐵路網路,並且舉辦世界博覽會。當時的巴黎是世界第二大城,很多人湧進這城市,人口急速成長,移民透過鐵路網絡來到巴黎,貧與富差距愈來愈大。我在波特萊爾的筆下,讀到的是街頭巷尾的乞丐、寡婦、飢餓的人,而這時期的文學創作——《包法利夫人》(1857)卻有許多上流社會、貴族生活的描述。我不免感到好奇,從文字中看到貧亂的世界,那麽奢華拜金的那一方呢?

書架裡的《明天是舞會》是日本法國文學研究者:鹿島 茂所寫,透過他的研究可以窺見十九世紀的巴黎社會,年輕少女如何想盡辦法在上流社會中面貌出眾,她們費心地裝扮自己、模仿已是貴族尊榮典範的母親模樣,生活中處處充滿著消費、享樂、奢華拜金。書中以幾本十九世紀文學著作作為進入十九世紀的頁面導讀,包含巴爾札克(Honoré de Balzac,1799—1850)的《兩個新嫁娘》、《高老頭》、莫泊桑(Henry-René-Albert-Guy de Maupassant,1850—1893)的《她的一生》、雨果(Victor Marie Hugo,1802—1885)的《悲慘世界》、福樓拜(Gustave Flaubert,1821—1880)的《包法利夫人》、巴爾札克(Honoré de Balzac,1799—1850)的《幻滅》、若南(Jules Janin,1804—1874)的《巴黎的夏天》⋯⋯等。

搭配文本著作,我又追隨著巴爾札克的腳步,觀賞改編自《幻滅》的電影《巴黎夢想家》(Lost Illusions,2022年台灣上映),書與電影雙雙對照。

從這些經典著作的文字描述,可知十九世紀貴族少女們專注何事?她們一生追求的是什麼?書中從「修道院」開始談起,許多著作都談及修道院,例如《包法利夫人》。

·在十九世紀前葉,「將女兒送進修道院寄宿學校」這個習慣,從貴族蔓延到中產階級和富裕的農民。雖然下層階級的子女完全不接受教育,從小就像個小大人一樣從事勞動工作,不過,在像盧歐先生一樣富有的自耕農家中,也有人將「讓女兒接受教育」當作嫁妝的一部分。(p.27)

在這似乎顯現出女子教育的提升,而女子獲得資訊的來源也可以從報紙得知,就如在《包法利夫人》中的艾瑪,會閱讀報紙以得知戲劇公演及時尚穿搭的報導,此時期就有《時尚》、《婦女時尚》等專為女性編設的報紙。

·在《包法利夫人》所設定的一八四〇年前後,因為艾密爾‧吉拉丹(Émile de Girardin)的報紙革命,訂閱費降低,讓像艾瑪這樣的平凡中產階級主婦也可以買一、兩份時尚報來看。十五年前,為了貴族夫人而發行的只有一張但訂閱費卻非常昂貴的時尚報,在這個時候已經多達十張。(p.45)

時尚情報對女子如此重要,女性花費在打扮、讓男子看見他、光彩奪目於眾人之上的投入,從母親疏於照顧小孩這件事就可以得知。

·到十九世紀前葉為止,這一直是上流社會普遍的習慣,因為上流社會的人們花在社交上的時間多過現代職業婦女在工作上的時間,以至於太過忙碌,沒有時間養育小孩。(p.57)

當時男女婚姻關係是非常特別的,許多上流社會的女性和老先生(貴族、資產家)結婚,成為某某夫人。已有夫婿的她們又常和年輕人談戀愛,而年輕男子也對於熟齡又有資產的女性較感興趣,那也是在巴黎展露頭角的捷徑。在《巴黎夢想家》電影中,年輕男子呂西安與男爵夫人就是這樣的關係。

這些貴族夫人們,非常在意每日的社交活動,可說是生活的重心,不照顧小孩、不打點家裡,專注於讓自己漂亮、談戀愛,我想,這也只能是貴族生活才可能成立的。相較於《巴黎的憂鬱》中〈寡婦〉一文所描述相差甚多。

·誰才是那位最悲淒、最令人動容的寡婦?是手裡抱著嬰兒、卻無法向孩子訴說心事的那位?或總是隻身一人的那位?這我不得而知⋯⋯某次,我尾隨一位典型的老寡婦好幾個鐘頭,她軀幹僵硬、背脊挺得筆直,披著一方短小的舊圍巾,渾身散發禁慾主義的高傲氣息。(摘自《巴黎的憂鬱》〉

這些愛漂亮的男爵夫人是怎麼度過一天的呢?

·對把社交生活當成「工作」的貴族們而言,一天當中最重要的是當然就是出席晚上在巴黎各地所舉辦的各種晚會和舞會。⋯⋯這些晚會或舞會都在晚上十點左右的時候開始,因此當宴會結束、回到家時,早則半夜兩點,晚的話還會到四、五點。⋯⋯於是,日夜顛倒的社交界生活就開始了。早上和中午是為了晚上的社交生活而準備的休息時間。(p.88)

日夜顛倒的貴族們,在中午休息過後,下午兩點至四點之間,往往就是出門約會的時間,地點可能就是杜樂麗花園或是是香榭儷舍大道和布洛涅森林,他們會搭乘馬車在公園裡繞行,此時正是展現穿著品味的大好時機,因為會有許多人關注著這些貴婦夫人。作者鹿島 茂在文中,摘選了《高老頭》片段來說明這些貴族現象。

·杜樂麗花園所發揮的功能對想成為花花公子的人而言,辨識確認自己的服飾衣裝和行為舉止是否滑稽的石蕊試紙,另一方面,對貴婦人而言,則相當於知道有多少花花公子會為了接受審查而靠近自己的人氣投票。也就是說,當時的杜樂麗花園就像是每天重複進行著「看」與「被看」這種法國式男女戀愛遊戲第一局的視線競技場一樣。(摘自《高老頭》〉

·在這些花花公子看來,在散步大道的貴婦人們眼前散步,就像在女性評審前參加時尚競賽一樣,不管自己多麼想要成為完美的花花公子,只要貴婦人沒有多看一眼,那就意味著他失去了花花公子的資格。相反地,如果受眾人矚目,那「品味出眾」的證明書也回隨之而來。(p.103)

書中大量著重在「舞會」的介紹,日本大正時期作家芥川龍之介在其作品〈舞會〉中,寫下明治時期,在鹿鳴館(日本明治時代,用來招待外國使節、貴族⋯⋯的場所)舞會上的一段男女邂逅故事,法國海軍軍官與日本上流社會姑娘的對話。芥川龍之介書寫此篇靈感,來自1885年法國海軍軍官皮耶‧羅迪(Pierre Loti,1850-1923),來到日本參加鹿鳴館派對,寫下諷刺日本歐化的〈江戶的舞會〉。由此可知,當時沈淪舞會的風氣也騷染了東洋。

要進入舞會得外表面面俱到,包含禮服訂製、束腹、鞋子、手套的選擇等都要特別留意,舞姿的練習也特別重視。

·束腹的專制統治從一八一〇年開始到一九一〇年為止,剛好一百年的時間。(p.128)

·在十九世紀,鞋子很明顯地是慾望的對象之一,因為在完全被遮蔽的下半身,鞋子是唯一可以被看到的部分。(p.131)

此書有一段舞會送餐步驟特別有意思!貴族們半夜辦舞會,吃這麼多精緻、高熱量食物,想來是非常不健康的社交活動。除此,此書亦詳細著墨舞廳、歌劇院的空間設置。

·當舞會暫時告一段落,buffet這種可以站著享用的自助式餐點就在中場休息時被端了出來⋯⋯十點的時候是果汁和蛋糕、一個小時之後是潘趣酒和霜淇淋,十二點時事火腿三明治、英式蛋糕及溫酒,一點的時候是紅茶,最後,兩點時再端出宵夜,是一頓相當豐盛的餐點。(p.166)

從此書讀到貴族奢華的生活,也不難想像巴黎的舞會、沙龍文化等影響各地,但我總是想著離開了散步花園、歌劇會後,那些在巴黎城幽暗角落的移民及平民,他們的生活又是如何?我得再次鑽回波特萊爾的文字中,才能再次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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