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店家

那間知名度頗高的小吃店,每到用餐時間,門庭若市,老饕們如打卡般地準時來到店前,大啖美食。不僅味蕾享受,視覺也很享受,店員俐落的結帳、送餐,身段優美,簡直就是一場秀,這可是每日的日常。料理區用竹盤盛著當日新鮮魚貨及搓圓滾燙過的虱目魚丸,料理枱的視覺擺設告訴客人,這裡提供的就是新鮮來源。

這家店多年來照顧老主顧,人人皆知,這裡的肉燥飯無人可比,老主顧很想幫忙打廣告,讓更多人知道店家的實力,但又害怕愈來愈多的美食追求者,遠從外地來佔位,讓排隊人潮與號碼牌數字列表愈來愈長,不騙人的,提著行李箱來的日本人、香港人,搭乘計程車前來的可多!

這些年,店家老闆年紀大了、體力不足,興起了收起店面的念頭,這讓老饕們哭喊著,人生失去這美味就黑白,該如好是好?有完整管理制度的企業提出合作意願,引進新的經營模式,讓老店老美味持續下去,餐桌擺設變了,原本略顯雜亂卻有老秩序的用餐區,成了明亮用餐區;過往店員身段俐落,心算高超的點餐秀,被一台電腦所取代,按一按跑出一個單子,人情味都被壓平了。老饕們只能接受,為了美食,為了還能吃到家鄉味,仍舊在固定時間,到店前吃飯、聊天。

那位俐落的店員繼續聘用,穿起了制服、戴起了帽子,我難忘她原本以好做事的中性服裝的穿衣風格,如今,新制服把她的特質都抹平了,她有靈活的腦,親切的待客之道,卻只能在工作枱後盛湯,一致性的作業流程搞得她很緊張,讓人看了真不捨。但別為她難過,靈活的人總會戰勝一切,過一陣子再見到她,已經試著要向點餐小妹學習,如何操作電腦,把腦子裡習慣的點餐模式變成觸碰式。

這天,我依舊以老饕的樣子準時來到店前,站著排隊等著小妹等餐,突然,一個行動緩慢的老爺爺緩慢的走向櫃檯前,他可不理排隊路線,更不認得前方那位點餐小妹,他直接走到那位俐落的店員,爺爺什麼都不想記,只記得這位店員的臉,他向店員直接點餐,很明顯的就是從前的模式,爺爺話少,店員卻很親切,「阿公,阿公」的叫著,然後爺爺買了他要買的,又緩慢的走出店家,一致性的點餐流程被爺爺丟到習慣之外,眼不見為淨。

接著,俐落店員跟點餐小妹說:「以後這個阿公來,我來弄就好,他咬不動,我都會煮軟一點。」我聽著她這樣說,不知為何喉嚨緊了起來,鼻子也酸了。

明亮有系統的企業制度,雖然可以讓店家像個乾淨的食堂,無可挑剃的均一性流程,但它無法取代店員腦子裡,每個舊顧客的樣子及偏愛的餐點,無法細膩的照顧他們的每一位老主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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